本文系傅国涌先生在年7月26日在《教师博览》首届读书论坛(江西弋阳)上的讲座文字稿,由本刊编辑甘甜根据录音整理,经过傅先生本人审核,网络上系首次发布。
诸位老师、教育界的朋友,非常高兴来到美丽的弋阳,这也是我第一次到弋阳,这个地方确实就像一个我所熟悉的80年代的县城,我十分喜欢,我是80年代人,80年代是我的青春岁月,我来到这里,就像来到了我的青春时代。这里人好、山好、水好、空气好,重要的是后半夜没有一点车声,安静的好。这么好的地方经济落后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,GDP不决定一切,教育的竞争才决定一切,如果弋阳有好教育,有好的教育局长,弋阳就是全国最好的县之一。
感谢《教师博览》,我是《教师博览》的老朋友,《教师博览》从文摘版到原创版,我一直是他的作者,原创版创立之前就邀请我参加了他们创刊前的座谈会,和许锡良先生和其他教育界的同仁到庐山去游览了两天,留下了美好的印象。江西人热情、弋阳人热情、教博人热情,刚才我的老朋友方新田说:“热情地欢迎您演讲。”我记得所有讲座大家都说“热烈欢迎”,但是今天不一样,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热情。同时我感到弋阳这个地名,真是一个好地名,止戈为弋,天下太平,从战争到和平、从暴力到建设就是一种美好,教育是一个和平的事业,人类文明最重要、最宝贵的成分就是教育,除了教育还是教育。无论是孔子还是苏格拉底,从本质的意义上他们都是教育家,无论耶稣还是释迦牟尼,从本质的意义上他们也是教育家,人类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教育,育人,教化,就是把人从野蛮人变为一个文明人,变成一个尊重人性、尊重人道、尊重人权的人,这样的人才是一个文明的人。感谢《教师博览》举办一个这样的读书论坛,让来自全国各地的中小学老师有机会在美丽的江西,在弋阳相遇,相遇是人类最美好的一个词,是我人生中最热爱的一个词,我十分喜欢“相遇”这个词,世上一切的美好都是从“相遇”而来的,我和我太太相遇,就有了爱情,世上还有比这更伟大的相遇吗?每一位亲爱的朋友都是因为相遇了另一半成就了自己的人生,享受自己的幸福。我想追问一句“教育是什么”,教育也是一种相遇,教育从本质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相遇。
江苏有一个高邮县,那里最有名的好像是咸鸭蛋,但是那里出了一个有名的小说家汪曾祺先生。汪曾祺在县立第五小学读书时遇见了国文老师高北溟,是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遇见的。正是高老师,他们学校那首校歌的歌词作者,带他走进了最初的文学世界,若干年后,少年汪曾祺考上了西南联大,成为沈从文和朱自清的学生,也是沈从文最喜欢的学生。沈从文对于汪曾祺来说当然十分重要,汪曾祺不遇见沈从文可能成不了一代作家,但是今天我更确定地说,他在小学五年级遇到的高老师,那位校歌的作者,对于他,也许更为重要。只有少年时代遇见过高老师,当他青春时代遇到沈从文老师时,才会将他生命的灯全然点亮。许渊冲先生是江西人,中国最有成就的翻译家之一,就是他把唐诗宋词翻译成英语、法语。许渊冲当年毕业于南昌中学,他在南昌中学遇到过一个叫汪国镇的国文老师,后来他考入西南联大外文系,成为吴宓先生的学生,但是他在中学时代打下了极好的国文基础,他的翻译极为精彩。我举一个例子就能说明这位江西人的厉害。李白的那首诗“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”,怎么才能让外国人一读就能明白诗真正想要传达的意思?因为外国人并不一定把月亮与团圆挂起钩来。他思来想去,终于找到了一个精妙的表述,先用一句“apool”把月光暗喻作水,最后一句又用“drowned”把思乡之情也比作水,这样就用水将明月与乡愁巧妙地联系起来,译成了“床曾经在如水的月光中,于是我也沉浸在乡愁中”。如果说人生就是怀着乡愁冲动四处去寻找家园的过程,那么教育就是为了更好地安放你的精神家园,一生一世。这两句诗翻译得太好了,把英文翻译成中文已经很难了,把中文翻译成英文或法文就更难了。江西应该为20世纪产生了许渊冲这样的翻译家而感到骄傲,因为在这块土地上养育了许渊冲,他是西南联大毕业的,也是南昌中学毕业的。中学小学太重要了,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《大学教授是先生,小学教师更是先生》,小学教师比大学教授更重要,他们对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影响更大,小学教师的讲台甚至在相当程度上决定着这个国家的文明程度,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读大学的。
我曾做个三个学期的乡村中学教师,那是遥远的和,我十分怀念这段乡村中学任教的生涯,那里有好山、好水、好空气,还有一片美丽的石子滩。许多晴朗的黄昏我都在石子滩上仰望月亮升起来,在那里读书交朋友。我曾编过两本跟中小学有关的书《过去的中学》与《过去的小学》。
教育到底是什么?不仅汪曾祺在小学遇见了汪老师,许渊冲在中学遇见了汪国镇。在南开中学,从天津直到抗战时期的重庆,作家黄裳、作家(《思痛录》的作者)韦君宜,翻译家齐邦媛他(她)们,都在国文课堂上遇见了一个叫孟志荪的老师。孟老师的课上得有多好呢?他讲庄子的《逍遥游》,开头就说:
孔子抓住一个“仁”,孟子抓住一个“义”,庄子什么都不抓,但他拥抱了全世界。
这样的课堂,这样简洁明快的语言,很快就能抓住学生,进入“逍遥游”的世界。
孟老师最精彩的还不是这样的课堂,而是他开的几门选修课。他在重庆南开给高二学生开了《唐诗选》,给高三学生开的《宋词选》。这两门选修课让齐邦媛女士一生感恩。她在回忆录《巨流河》中深情地回忆遇见孟老师的故事,将来她还要在武汉大学遇见美学家朱光潜先生,朱先生叫她背了几百首英文现代诗。她说一生就带着三个“几百首”,即高二背了几百首唐诗,高三背了几百首宋词,还有大学时代的几百首英文诗,中外文学的装备不仅滋养了她的一生,也给整个台湾的当代文学带来丰盛的祝福。还有一位叫谢邦敏的同学也是重庆南开中学的,高中毕业时,物理交了白卷,他在白卷了填了一首词:
“晓号悠扬枕上闻,余魂迷入考场门。平时放荡几折齿,几度迷茫欲断魂。题未算,意已昏,下周再把电、磁温。今朝纵是交白卷,柳耆原非理组人。”
卷子交上去后,他的老师魏荣爵,也是全校物理教得最好的老师也在卷上写了一首诗:
“卷虽白卷,词却好词。人各有志,给分六十。”
于是谢邦敏同学物理不用补考了。当年他考入西南联大法学院。四年以后他成为北大法学院年轻的老师。谢邦敏一生中最美好的相遇竟然是一位物理老师,虽然他的物理是零分。人生之美好莫过于此,教育之美同样莫过于此。在孟志荪老师、魏荣爵老师的背后站着南开中学伟大的校长,中国教育史上的柱石张伯苓先生。教育是为了成全人,人与人的相遇可以变得如此之奇妙。
钱穆先生在常州府中学堂遇到了他的恩师吕思勉先生,将来严耕望、余英时将在课堂上遇到他。今天还健在、还在南开大学上课的叶嘉莹先生,当年她在辅仁大学遇见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师顾随先生,而她带出来的弟子今天已遍满全球,包括今天江南大学的年轻才女黄晓丹博士。一代一代的传承都是由于相遇。金庸也在小学五年级时遇见了国文老师陈未冬,请他一起办班刊;在高一时他在壁报上贴出的《虬髯客传的考证和欣赏》,曾得到高三国文老师、研究戏曲史的学者钱南扬先生赞扬。许多年后他成了武侠小说大家,他仍念念不忘这篇早已散失的小文。人生的起点往往比人生的终点更重要,如果你同意,你就更看重起点,因为每个人的终点都是相同的,而起点是不同的。我不再举例子了,因为这样的例子太多了,
感谢在那样一个时代里,他们有那样美好的相遇。相遇就是人与书的相遇,人与人的相遇,特别是老师与学生的相遇。因为透过人与书、人与人的相遇,将实现人与美的相遇。与美的相遇就有了文学、美术、音乐等等,当然还要实现人与真的相遇,于是就有了历史学、社会学,有了自然科学。同时还有与善的相遇,因此有了伦理学、政治学、哲学等等,这一切都是相遇带来的
教育不仅是一种相遇,教育也是一种选择,教育是人主动选择的结果。教育不是天上自然降下来的雨水,不是天上主动出的太阳,教育是人主动地对自然、社会乃至一切挑战的回应,有极大的主动性,有些人喜欢读书,有些人不喜欢读书,这就是一种选择。
教育是一种积累。教育不是天上掉馅饼,不是一夜暴富,一天早晨醒过来家门口堆着黄金。这样的事,古往今来都没发生过,教育是一种积累,是从小到大,从无到有,从零开始的积累。钱钟书先生是积累,钱穆先生是积累,叶嘉莹先生是积累,所有的人都是积累出来的。
我还想说,教育是一种超越。积累到一定程度,你就可以超越同时代的人,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就比巨人看得更远、看得更高,教育是一种积累型超越。几年前,在一位做教育的朋友那里第一次听说“积累性超越”这个说法,我就很喜欢,有了积累才会有超越。
什么是教育?最后我想概括一句话,教育是一种建设性的力量。它不是一种破坏性的力量,教育要解决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,人与自我的关系,人与他人的关系,人与社会的关系,人与世界的关系,人与宇宙的终极关系,这才是教育最终要解决的。所以,如果要我用一句话来回答教育是什么,我会说,教育是一种建设力。建设性力量缩小成一个词,可以叫建设力,这是我造的一个词,与破坏力相对应。
那么教育的重心到底是什么?古往今来,那么多哲人、教育家其实都还没讲清楚,我也没有能力讲清楚,但是根据我个人从小到大,自童年开始阅读以来建立的一点点有限经验,我想把教育的重心放在“阅读”上面。如果把阅读看作是教育的重心,在所有的相遇中,首先就是人与书的相遇。人与书的相遇就是与古今中外的灵魂相遇,人文学科、自然学科、社会学科无所不包的阅读,这叫做阅读,不仅仅是狭隘的文学阅读。长期以来,我们的中小学有一个理解的误区,就是把阅读误解为文学的阅读。这样的理解是狭隘的,文学阅读只是一个起点,不是全部。但是这样说并不意味着小学生一定要去读哲学、自然科学的高深之作。文学通向美,带出善与真,而其他的学科如自然科学带出的是真,通向的是美,哲学、伦理学、政治学围绕着善,同样通向美。三者之间是相通的,真善美是一个循环的圆圈,圆形思维是中国人缺乏的思维,其实在轴心时代,中国人是注重圆形思维的,我们的思维是圆的,但是随着时间的演变,我们的思维变成方的了,方的就出问题了,应该是圆的。地球是圆的,真善美应该是一个圆的关系。
二
所以我们在讲教育的时候,我们讲的其实就是阅读,正好今天的论坛就叫读书论坛,天下还有比读书更美好的事吗?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把读书当成最美好的事。在许多百年以上历史的老宅,常常能遇见这样的一副对联:“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,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。”
可惜我们今天把长期以来的读书传统给丢了,对书的敬畏感,以及读书的风气都消失了,读书才是人类文明最核心的部分。读书是什么?读书是自我解放,是自我成全,蔡朝阳先生将会带来他的新书《但得爱书人似我》,但得天下老师都像他一般爱书,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个非常美好的世界。书中没有黄金屋,书中没有颜如玉,但书中有过去、有将来,埋藏着人生中最宝贵的因素,在书中你可以找到你自己,可以找到将来。
感谢《教师博览》搭了这样一个关于书的舞台,让我有机会分享自己与书的故事,和我老师的故事。
在我的人生当中,最美好的是什么,我想用一句话来表述,就是“人生最美是相遇”。相遇就是我的人生故事,第一个故事是人与书的相遇,我遇见了书,书遇见了我,大约年,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要出一本书《精神历程——36位中国当代学人自述》,主编约我写一篇文章回忆自己的阅读史,我写了一篇《星星的思想可以与太阳媲美》,讲述了我从小学四年级也就是10岁到40岁三十年间的阅读史。我用这5个词来概述我三十年的阅读生涯:饥不择食、狼吞虎咽、生吞活剥、一知半解、不求甚解。透过这5个词,可以看见自己少年时代到不惑之年对书的狂热、痴迷、喜爱,那种深入骨髓的感觉,我与书的关系是人书合一,书与人不可分割,书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。所以有人笑话我:“这让你的太太情何以堪?”
感谢这些书,我被这些书点亮了,这些书成了我人生的起点。
今天许锡良先生也在,记得我那篇文章发表后,他曾写了一篇蛮长的博客,说和我的阅读史有蛮大的重叠,因为我们是同时代人,都是60后老男人。他的这篇文章偶然被我看到,于是我们9年前就成了朋友。6年前我们在庐山上相遇,也是《教师博览》成全了我们。
商务印书馆的“汉译世界学术名著”是我19岁那年遇见的,在此之前我是古典文学的爱好者,美学的爱好者。我自10岁开始读《水浒传》,读到高一,除《红楼梦》以外,我几乎把当时找得到的古典小说一网打尽,鲁迅《中国小说史略》提到的小说都一一找来读了。年的夏天,我有机会到北京、天津、杭州,那是我第一次远行,十六七岁,买回来一批古典小说研究、戏曲研究的著作,从中寻找阅读的线索,但古典文学的阅读兴趣却慢慢地转向现代文学和外国文学。年,一个偶然的机遇让我接触了“汉译世界学术名著”中黑格尔的《美学》、《精神现象学》等,我一头撞进那些汉译名著当中,从此我的偏好就转向了理性、抽象的书。这批绿封面的汉译学术名著曾是我最喜爱的书,我人生的起点就源自于这样的一批书。这些都是我青春时代曾一读再读的书,其中有些书我读过三遍,做过两遍的笔记,比如孟德斯鸠的《法意》、《论法的精神》,我先借到《法意》,读了个半懂不懂。我还曾在笔记本上抄过洛克的《政府论》下册、密尔《论自由》、卢梭的《社会契约论》和《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》等,成了我最早的手抄本,因为这些书当时买不到,都是图书馆借来的。现在当然都很容易找到了,书店很多,图书馆很多,但不大有人看了。在书供应不足的时代,人们饥渴地寻找书;在信息泛滥的时代,人们拒绝书、抛弃书,时代就是这样的诡谲。后来我又走向了蓝色封面的书,包括亚当·斯密的《国富论》等都吸引过我。然后就是这些黑皮书,20世纪的哲学译丛,西方的各种哲学译本,从柏拉图到康德,从卢梭叔本华、尼采到萨特、海德格尔,都曾经是我青春时代的伴侣,我带着他们走遍中国,他们是我一生的梦,也是我一生的起点,我要带着它们走完我一生在地上的行程。这些书太美好了,
最后我走向了历史阅读。汤因比的《历史研究》、斯宾格勒的《西方的没落》、布罗代尔的《15到18世纪的物质文明、经济和资本主义》,把我带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。我少年时代以来的知识背景不是中国近现代史,我没有上过大学,我在温州教育学院读的是中文专业,我最初的装备是文学,我不同的时间点先后爱上过美学、哲学、政治学、社会学等,最后我的落脚点是中国近现代史,与我少年时代的积累看上去没有关系,但实际上有极大的关联。正是带着这些阅读准备,我才有可能更好地理解历史演变的脉络。我感谢青春时代的阅读。人与书的相遇我今天不展开讲了,因为前面说的那篇文章已讲得很详细,我三十年的阅读史,大致上在那篇文章里都有了,比我今天讲的更丰富、更全面,那里有一个很庞杂的书单,包括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》,我囫囵吞枣通读了50卷的大部分,因为我一直想弄明白马克思那句极为重要的话:“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,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。”为了理解这句话,我翻遍了马恩全集,后来把《鲁迅全集》也通读了一遍。
三
接下来我想讲的是人与人的相遇。在我的人生中,除了书最重要的就是人,我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位老师。第一个老师是年遇到的,他叫徐保土,并不有名,那时他是我们(浙江)乐清县教育局教研室主任,也做过我母校乐清大荆中学的校长,80年代他是我们县传说中的文章第一高手,散文写得很好。他的散文当时登在《浙江日报》上,还登在英文版的《中国》杂志上。他不是我的老师,他太太卢鸾娇老师是我初中三年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,刚进初一时,她让我们写第一篇作文,好像是《我们的校园》,她就发现我有一点写作的天分,一个农村的孩子,来自偏僻的山沟里,哪会写什么文章呢?无非是“一棵是枣树,另一棵还是枣树”之类的,鲁迅这样写,大家说他是天才,我这样写,只能说我是庸才。但是我们的校园,一进门确实是“一棵是梧桐树,另一棵还是梧桐树”,我大概写了我对这些梧桐树的印象。初二的暑假过后,她布置了一篇作文,大约是记暑假里的一件事之类。一开学,我交了一篇,内容是“捉石蟹”。不久,卢老师的丈夫徐老师来了,有一天中午,她将我叫到她的宿舍兼办公室,说我那篇作文写得不错,叫徐老师指导我修改,拿到报纸上去发表。我是年进的雁荡中学,就是“天下奇秀,然自古图牒未尝有言者”的温州雁荡山。我见到陌生的徐老师有点拘谨,紧张,站在那里毕恭毕敬、诚惶诚恐,因为大人物我从来没见过。那年我14岁,怕生。他和我说的其他话我都忘了,只记住三句话,他说这个地方应该这样修改,应该这么说这些螃蟹大的大小的小,四处乱爬,“先抓大、再抓中等的,然后再抓小的”。我原来是胡子眉毛一把抓,但是中间为什么要加一个层次“再抓中等的”我当时不明白,心里还在想,这样写是不是多此一举?这句话并不是很好的表述。但我照着他说了,修改了。很快在当地的《语文小报》上发表了,题目就叫《捉石蟹》,听徐老师说,这篇习作还被《浙南日报》(《温州日报》前身)转载了。
我估计他指点了我大约三、五分钟,但这三、五分钟却成了我这辈子写作的起点。后来我看了吴冠中先生的画,就明白了徐老师何以要分三层,三层就比两层更细更密更好。这是叙事的本事,是文章之技术,我从徐老师那里得到了最初的叙事启蒙,将来我的事业是历史写作,用的其实都是徐老师教我的技术,叙事的生命就是细节、层次。直到二十多年后我才真正理解那三、五钟有何等重要,他其实说出了文章之奥秘。文章之奥秘就是朴素,就是有细节,就是生活中生长出来的。
徐老师有一篇散文《我爱中折瀑》,发表在《浙江日报》上,是我少年时代读得滚瓜烂熟的范文,也是我真正带我走进母语优美世界的入门之文。今天看来或许它不是特别好,少年时代读来却曾惊若天人,他写的是雁荡山有名的景点之一中折瀑。他开头说:
“三折瀑是一脉明亮清澈的山泉,从雁荡烈士墓后边,挺拔巍峨的山上,三越重岩云崖,飞流直泻,构成奇异的上、中、下三个姿态不同的瀑布……”
然后他开始讲故事,讲了一个烈士的故事,然后开始写风景,写感受,写细节。
这些句子,我曾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过。
这篇文章是我或年读到的,让我极为动心,因为雁荡是我的家山,我就生在雁荡、长在雁荡。这么好的文采来写雁荡,让少年的我很痴迷,后来他竟然来指点我写作文,所以这个人在我心目中是多么的高。
年的春天,我18岁那一年,雁荡山已成为第一批四十个国家级景区,要办一所旅游学校,没有教材,我受历史老师盛笃周之邀,一起编写了第一本训练导游的《雁荡山名胜古迹》,大约印了册。这本小册子一共四十篇,四万字,我大约写了三十几篇,老师把大部分稿酬给了我,元,面值十元的,厚厚一叠,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巨款。写这本小册子,不仅是叙事,还有历史考据,这大概可以算是我少年时代从读到写的一个转换。当年,这本小册子里的文章,有的被登在《浙南日报》,另外有7篇被收入了当地政协印的出版物《雁荡山特辑》。
对我而言,更重要的是年秋天,我19岁那年遇见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恩师吴式南先生。他生于年7月,前几天我到温州去看望了他,今年是83岁了,身体还很健康。我在课堂上听到他讲《文学概论》,他不用出版社出的教材,而用自己编写的油印教材给我们讲,他提出文学的人性论,他阐述这四部小说何以以成为中国四大古典小说,让我大开眼界:
以人性为标尺,拿四大古典小说与人的生命历程相参照:《西游记》代表了人性的童年、少年时期的天真和幻想,放诞和浪漫;《红楼梦》代表了人性之青年时期对爱情和婚姻问题的激动和思考,狂热和追求;《水浒传》代表了人性之中年时期的血气方刚和爱爱仇仇、雷厉风行;《三国演义》则代表了人性之中、老年时期的成熟和权术、智慧和争斗。《西游记》和《红楼梦》还共同探索了人生之终极皈依问题,近乎一种宗教的解脱了。
我从十来岁就喜欢读这些小说,突然有位老师告诉我“何以如此”,我以前只知道如此,不知道何以如此,真让我佩服啊。从此我也成了他喜欢的学生,从年直到如今,三十年的时间我们师生依然关系密切。
老师给我的震撼之处是他竟然把文学定义概括为一条简明的公式。王东成老师今天也在这儿,我待会听听王老师的意见,王老师是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的教授,是我敬佩仰慕的师长,他就是教文学理论这门课的。
吴式南先生在80年代琢磨出了一条文学公式是:
L=WE?
转成文字就是:文学就是文字加上情调经过由比赋、意会、象征而合成的审美意义空间,其中“L”代表着文学,“w”代表文字,“E”代表了情调,外面的方框代表了审美意义空间,“n”次方代表了文学价值的无定性、可拓性,是一个合成的函数值,所以这个“n”是一个函数值。这么一解释,我就觉得太精妙了。这是一篇论文,他用一万多字论述这个文学公式。今年冬天,包括这篇文章在内的著作将会出版,已经和出版社签订了合同,我会写一篇前言,题目想好了,就叫《九山湖畔有吾师》,回忆我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向吴师问学的过程,还有老师写给我的信。
年,我离开温州教育学院,到一个乡村中学教了3个学期的书。那3个学期我除了上课、改作业就是疯狂地读书,大概在一个年半当中读了大量经典名著,写了一大袋笔记本。那个时候,我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雄心壮志,我想写出惊天动地的著作,现在看来多么狂妄,多么幼稚,多么不对头。但是那是我一心读书,一心想写作,甚至一心想超过鲁迅。但现在我知道,不可能超过鲁迅,我失败了,但我为我的失败感到欣慰,为我的失败感到骄傲。因为人生不只是为成功而骄傲,也可以为失败而骄傲,我在一生中经历了很多失败,失败带给我的祝福大于所谓的成功。前几天蔡朝阳到我家,我跟他讲了两句话,就是两个警惕,一是警惕才华,才华是有限的,是有天花板的;第二警惕成功,成功是一种毒药。我不是鲁迅,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鲁迅,他是不可复制的,他的时代也是不可重复。我是傅国涌,只能行走在大地上,一寸一寸地向前走,走到终点我也成不周树人,我还是傅国涌,但是我看见了鲁迅,我看见了胡适,我看见了弗洛伊德,我看见了爱因斯坦,我看见了汤因比,看见了苏格拉底,看见了耶稣。我看见了古往今来的哲人伟人,我站在他们的肩膀上,我还拥有电脑和鼠标。这是爱因斯坦未曾感受过的,感谢这个世界,感谢时间的流变。
年秋天,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一心想写两本书,一本是《困惑——人类东方之足迹》试图解开古神话以来中国文化的困惑;另一本是《为了世纪的早晨……》,关于当代中国的十大困惑。一本是关于历史的,一本是关于现实的。我写了详细的写作提纲,并且为后一本书做了几十万字的读书笔记,准备整理成一本20万字的书。我先把后一本书的写作计划写信告诉了吴式南先生,他给我回了一封信,年10月18日吴老师的信中说:
“现代人的困惑是一个牵动人心的大问题,思考这些问题,探索、解决这些问题是很有价值的,但是应该说这是一个陷阱,它的难度是巨大的。我只怕你的学养经验还不足以去碰它。虽然我看了你拟就的提纲觉得很有系统也很感兴趣。但我总很担心不宜为之。当然你积累了资料,做了一定的思考也不妨试着写出来给自己的朋友、熟人看看,你不妨先试写一章,我高兴做你的读者。”接着他讲“你不妨找一两个实际问题,做学术性的思考与研究,并写成文章,这比《为了世纪的早晨》更切实更易收效。未知你意如何。”
我回信将另一本书的计划也告诉了老师。10月29日,他给我写了对我一生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封信,信很长,写了四页纸。他说:
“你在读书中发现了“困惑”,这是一个很好的觉悟。你说中华民族向来缺乏对“困惑”的“清醒认识”。这个见解,我也甚为赞同。这是中国几千年来思辨哲学和科学分析方法不发达的主要原因之一。也许,我们的民族太古老了,精神上老是站不起来,古代有偶像崇拜,现代也仍然如此。而“困惑”,正是人的独立自主意识的开始,是奴隶走向解放的开始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我赞成你进行有意义的文化历史的探索。但话又说回来,所谓“困惑”,也就是问题,这只是科学研究的起点,自然还不是问题本身,更不是科学的结论。虽然提出问题,有时比解决问题还显得重要。你说从古神话、宋词到现代朦胧诗,都贯穿着一个“困惑”,你准备就这条线索来思考和写文章。这当然没有错,但接触面太大了,恐难以深入。因为这简直就是一个宇宙、社会、人生的最基本问题。混沌、迷惘、神秘、悲怆、幽冥,这从来就是宇宙、人类的奥秘所在,是困扰古今中外一切大智大勇者的精神症结。正是从这困扰里,产生了无穷无尽的科学,又何尝只限于神话、宋词和朦胧诗呢?又何尝只限于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史呢?你读神话,就不妨比较一下古希腊的普罗米修斯与中国的夸父,比较一下西西弗推石上山与吴刚在月中砍桂树的相似性——他们都共同体现了人类崇高的悲剧精神。所以你悟到了困惑,还只是开始跨入了一个初步的、朦胧的境界。从严格的意义上说,真正的科学研究还没有揭开帷幕呢。你即使论证了从古神话到现代朦胧诗中的困惑主题,也无非只是道出了一个人所共知的事实,创新的意义还是谈不上的。我的第一个看法,是希望你在此初觉的基点上(这是一个很好的基点),抓住一两个实在的问题,宜具体,宜小,先做扎扎实实的思考和研究。搞学问的,总得走“小博、小专——中博、中专——大博、大专”的道路。力不从心,搞空对空导弹式的射击,在学术研究上似并不可取。未知你意如何?
我的第二个看法是,要做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,必须搞点学术训练,起码要有10年时间。这个“训练”太重要了,有些人挂着“知识者”的幌子,却一辈子也训练不成,我以为,你是能够的(我对你有信心)。有了这一番训练,我觉得对“科学”二字,才会有真正的体验。他的境界也就远非一般的俗儒可以比拟了。我觉得,你现在的一切读书、思索和写作,都可看作是做进行“学术训练”。在这个意义上,我举双手赞成你放手去读去想去写。再说一遍,这个锻练太重要了,如果你立志要成为一个学者。”
当时收到这封信,心中黯然,老师鼓励了我,老师也没同意我的伟大计划,但我心中没有放弃,我一直在写,写出了《文化的重新选择》、《现代的困惑》、《爱的困惑》等三四篇,有四万字以上。我用很多时间读《词综》、《全宋词》,做了两本笔记,也写出了《困惑》的第一篇《宋词:情感的大困惑》,有二万多字,吴老师的评价有三页纸,密密麻麻,提出了很多让我受益的意见,老师就是老师,很多问题都是我想不到的,那是年,我20岁,老师正是望六之年,经历了人生的沧桑,在文学理论等方面都有修养。
今天我回望历史,我看到的是与吴老师的相遇给我带来的祝福,一生一世的祝福。但是我的人生不可能停留在年、年。年,我28岁那年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三个老师,就是《爱因斯坦文集》三卷本的编译者许良英先生,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贡献之一,那是他在“文革”前夜和“文革”期间翻译的,年代出版时曾洛阳纸贵。他是学物理出身的,是他将我带入了一个更为辽阔的世界,但是我现在想起来,如果没有徐老师,如果没有吴老师,即使我遇到了许先生有用吗?如同汪曾祺不遇见小学的那一位老师,将来遇到沈从文、朱自清有用吗?三个饼的故事就是关于相遇的故事,你遇见了第一个饼,又遇见了第二个饼,千万不要以为第三个饼才是让你吃饱的饼,人生也是如此。
许良英先生主编的《二十世纪科学技术简史》,获得过国家科学技术二等奖。金克木先生评价这本书“名为简史,实为大书。”我认识许先生时,他已经75岁。年,他93岁离开这个世界。
年冬天,他找到了我,当时,他看到了我的一篇长文打印稿,没有发表的《民主阶段论》,2万多字。他写了一封信给我,送来了0元人民币。他听说我生活困难,没有房子住。他在信中说了一句话:你是我所见到的在中青年一代中,读书最多的一个人,他希望能帮助我,信和钱是托他弟弟送来的,当时我妻子住院做手术,信和钱是辗转送到病房的。我们因此接识,开始通信,头尾跨了十八年,一直是书信往还。我与先生见面的次数并不太多,但我们通信不断,从到他离开这个世界。他给我的信,谈论古今中外、人文科学、自然科学、社会科学、现实人生,一切的一切。等一下我会揭开这个奥秘,许先生给我的真传是什么,也许大家会很惊讶,他的人生密码竟然是一句话。
他重点推荐我读的两本书。其中,罗素的《西方哲学史》我早就读过了,但他要我重读,我就重读了,并且认真做了笔记。萨拜因的《政治学说史》我没读过,我读了三遍,并做了2本密密麻麻的笔记。好书是要一读再读,好书是要抄出来的,我家里大概有多本笔记本,是我人生最宝贵的东西,许多都是读书笔记或抄的书。现在翻起来,我感觉太亲切了,所以我打算抽出时,放下所有的写作计划,先编一本《一个人的语文》,把我笔记本上抄的好文章,按主题编出来,与读者们分享。成都有一位校长听说我的计划,当即说:以后我不教语文了,我就在我们校开一门选修课《一个人的语文》,拿你的书做教材。
许先生叫我重读的这两本书,让我对世界文明史有了重新的认识。年1月28日下午,许良英先生离开这个世界,我在杭州雾霾之中接到一个电话,“许先生不在了!”我叫我太太预定了第二天黄昏飞往北京的机票。《新京报》记者来电采访;《新京报》编辑来电要我当晚7点前写完一篇稿子,第二天就要见报。我一边流泪,一边写下《悼许良英先生:说真话求真相做真人》。
其实在我与许先生长期的交往中,他给我最深最重要的教诲就是一句话:“以平常心、做平常人。”这简单的八个字正是他漫长人生留下的最有价值、最有分量的,是他的人生密码、学问密码。他活了九十三年,他一直如此做,他的太太历史学家王来棣显示也是如此做,他们都是竺可桢先生的学生,他的太太浙大史地系的,他是浙大物理系的,深受王淦昌先生喜爱的学生。
做一个独立知识分子是他后半生的追求与目标。对一个独立的知识分子而言,最重要的不是启蒙他人,而是自我启蒙,所以读书、读书、除了读书还是读书,读书是人生第一重要的。他留下了一部文集叫《科学·民主·理性》,这是他一生守护的三个关键词,来自“五四”的传统,他生于年,成长于竺可桢时代的浙大,一生都以求是为念。我代表全家送上的挽联是:“说真话,求真相,做真人,无私无畏;争民主,探科学,守理性,有始有终。”不合平仄,却表达了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。许先生爱戴的爱因斯坦说,在人生的丰富多彩的表演中,真正可贵的不是政治上的国家,而是有创造性的、有感情的个人,是人格。感情太重要了,这副挽联论平仄可能是不及格的,但是献给许先生切题,因为它有感情,真实。许先生去世后的第二天,我一边流泪,一边写,写了整整一天,到下午要去机场了,还没有写完,《中国青年报》急着要稿,最后交过去的一篇稿子未完成的稿子,是由编辑做了一点小小的整理。《没写完的民主思想》这个题目也是编辑起的,我本来想叫《初忆许良英先生》。
许先生给了我什么?我想,他给了我三样东西。一是给了我人类文明史的视野,他是学物理出身的,又研究爱因斯坦和20世界技术史,最后的二十五年致力于研究世界各国的民主的历史和理论,最后留下了一本未完成的19万字的《民主的历史》(法律出版社年5月出版,8月上市)。二是他教会我严谨认真、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,我的许多文章,他都提意见,有不严谨之处,一定要指出。他是一个认真的人,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,无论为人处世还是做学问。三是他教我求真相、说真话、做真人,不断反省,这个反省就是对自我超越的人格追求。
这三点最终都可以归结到他反复跟我说的这八个字:以平常心,做平常人。他曾当面和写信一次又一次地跟我说这八个字,他一生追求的就是做平常人。平常心,平常人,太美好了。历史上的巨人是平常人,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当然也是一个平常人,永远做一个平常人,这是他十八年间对我说得最多的一距话。他跟我说过的所有话,与这八个字相比都微不足道。
如果我把年徐老师给我的指点概括为三个字:大中小(细节就是生命),把吴老师年给我的话概括成“题目宜小,宜具体”。那么许先生给我的就是这八个字。三个先生,第一个教我叙事;第二个教我最初的学术方法;第三个教我做人,宽阔的视野,平常的心态。人生的长阔高深,有三位先生在我身上逐渐地打磨,我从一个粗糙的石头慢慢地变为可以为世所用的器皿,可以为社会服务的、一个卑微的平常人。是这三位先生在我的生命中发挥了关键的、重要的作用,我感谢他们。感谢我的相遇,我竟然在我的14岁到28岁的十四年中遇见了他们,没有他们我不知道我在哪里,在做什么;有了他们,今天我就是成了这样子的我。我不完美,充满了缺点,但是至少还有一点点能力可以回报社会、服务社会,可以参与这个世界的工作。
当然,在我的人生中,不仅遇见了他们,还有其他的老师。我讲的第一位老师徐保土先生,年代毕业于浙江师范学院,就是后来的杭州大学、再后来并入了浙江大学,他的老师是夏承焘先生、姜亮夫先生、蒋礼鸿先生。吴式南先生年毕业于同一个学校,中文专修科两年制,他的老师也是这一批,他曾担任了夏承焘先生教的古典文学专业课代表,他对文学理论、中国艺术精神有独到见解。许良英先生生于年,年考入浙大物理系,成为王淦昌、胡刚复、束星北这些物理学家的得意弟子。他在物理方面有很高的天赋,大学毕业却一心寻找中共地下党,离开了物理专业,等他回过头来已没法继续从事物理研究,王淦昌先生曾希望他一起研究最前沿的物理学难题,去拿诺贝尔奖。他没有走这条路,王老师依然对他如同子弟,他们的师生情分深不可测。在许先生最艰难的时期,王淦昌先生每个个月化名给他寄30块钱,让他一心一意去翻译爱因斯坦文集。
年,我初一时遇到的美术老师盛牧夫先生,是一位山水画家,是一代国画大师黄宾虹先生的入室弟子。我和他交往一直到年,那时他大部分时间隐居雁荡的北斗洞,我隔一段时间久要去找他聊天、看画、看字。我不是他的入室弟子,我也不懂美术,但是我喜欢与他聊天,看他的山水画。我在高二遇到的语文老师滕万林先生,年代初毕业于华东师大,大学时与朱光潜先生通信,《朱光潜全集》里收有写给他的几封信。他是一位书法家,有书法作品和书法理论存世。他在雁荡的淮南中学读书时是胡兰成的学生。我在高二时遇见历史老师蒋祥贞先生,年前在大夏大学求学。
我蓦然回首,三十五年前(年)、二十九年前(年)、二十年前(年)我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位先生。我有幸从少年到青年,遇见他们,并通过他们与民国相遇,与民国教育相遇,因为他们都是民国教育出来的人,或者是民国一代宗师的学生。徐老师和吴老师是民国的中学生,是年代初亲炙过夏承焘等学者教诲的学生。民国教育的气息正是透过他们传递到我的身上。感谢他们,感谢年到年,光阴易逝,人生也会过去,但是相遇不会过去。人与人的相遇,人与书的相遇,一定会结出加倍的果实。“要怎么收获,先那么栽。”胡适先生的这句话是我最喜爱的话之一,我愿意放在这里,送给各位教育界的朋友。我讲到这里,谢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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