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绍兴籍浙大老教授的乡愁文章———
京剧、绍剧、绍兴师爷及其他
文／周进步
我在年3月16日《绍兴日报》刊登的拙文《我的绍剧缘》中提到过，“我认为绍剧可谓最接近京剧的一个地方剧种。”究其原因，其实很简单：已故绍剧名家七龄童（章宗信）、六龄童（章宗义）的父亲章益生是个绍兴戏剧界的有钱人，人称“章老板”。上世纪三十年代，他在“天下第一码头”上海市区开了一家“老闸大戏院”，专供各种剧团演出。首先是他父子办的绍兴大班“同春舞台”，即今浙江绍剧团前身。京剧作为国剧当然也有资格来此上演。然后就是绍兴嵊县的“的笃班”即今越剧了。全国其他地方戏，就很少能进军老闸了。
当时的古城绍兴人，对杭州、上海两大后起大城市特别熟悉：“杭州萝卜绍兴种”，上海也有许多绍兴人和后裔，所以绍兴大班在上海很有市场。上海人也爱看绍剧；京剧起源于清代北京“徽班进京”，30年代已发展到“京派”“海派”并荣年代。京、绍两大剧种交汇于老闸”，相互借鉴当然发生，特别是后者向前者借鉴。当时上海戏客（观众）就有传言：“京戏可演的戏，绍兴大班都可以演。”
主要原因是两者剧目内容均以历代忠奸、善恶斗争为多，便于移植。例如三国戏、隋唐戏，五代戏、包公戏和杨家将戏，多有同题剧目。笔者愚意以为，绍剧移植京剧剧目，有些地方甚至比京剧更为高明，以下数例说明并请读者指教。
一、上述拙文提到过的京剧《遇王后》一剧，绍剧改成《断太后》，剧名更为准确而文雅；若论剧情，京剧以弘扬包公忠君为主；绍剧改为颂扬范仲华孝母加上包公亲民爱民。此剧绍兴人昵称“捉拿(ko)落帽风”，剧情是包公乌纱帽被风吹落，李太后义子范仲华被当作“落帽风””误捕，老百姓纷纷讨保作证：范是当地出名孝子，乞讨抚养义母18年！包公释放范仲华并赠银十两。范趁机上告：其义母（瞎婆）有十八年天大冤枉要诉，并回告义母，义母言道，要老爷亲到寒窑，并“不能鸣锣喝道，骑马坐轿，步行前来！”包公闻报，感觉事有蹊跷，果然照办到了寒窑，瞎婆又要他单独进窑听诉，包公进窑，又依瞎婆之言，“上前三步”直到瞎婆面前，让她摸到自己“脑后肉瘤”，瞎婆才叫出一声“小包！”这场戏先后二三十句“白口”，都是范仲华（曾由汪筱奎饰演）用诙谐无比的“绍白”说的，妙不可言！是绍剧二丑“滑白戏”代表作之一。
二、关于《斩经堂》，京剧“王兰英改绍剧“王玉英”，改名虽然无关剧情，但此改很能体现绍兴人文化水平。因为王莽之女不可能取小家碧玉之名。我以为兰英-玉英一字之改，颇能体现绍兴师爷改文传统！“天下文章数绍兴”，没错！其实，外地人对绍兴师爷本无任何反感，反而对他们文化水平之高颇有流传。比如把曾国藩奏文中的“臣屡战屡败”改为“臣屡败屡战”，俩字互换，就救了曾的命且受嘉奖！绍兴师爷特别是其代表人物徐文长捉弄人的许多不雅民间故事，不知是哪个绍兴人编造出来的？自己倒了自己的霉。绍兴文化建设有必要包括为绍兴师爷正名一项。
三、传统戏净角改老生，京剧早有先例：五代戏《珠帘寨》主角李克用，唱唸做功繁重，由老生扮演好得多。早在清末就由京剧祖师爷谭鑫培由净角改老生出演，至今盛演不衰。京剧《九江口》主角张定边，陈友谅的大元帅，现由架子花脸出演。绍剧近年搬演，继承借鉴京剧改角传统，主角张定边由十三龄童再传弟子、年轻文武老生应林峰担任，我看甚为成功。应林峰尽管未能赶上拜师十三龄童，但他早在当年十三龄童收徒仪式演唱会上，表演文武老生重头戏《后朱砂》中“拔马加梅花二凡”名段！以我绍剧老戏迷眼光看来，此角大有可为。〈-10-10于浙大宿舍〉
附文——
我的绍剧缘
我与家乡的绍剧结缘，算来有60多年了!
60年前我在当时的绍兴一初上初中。一初附近有个“绍兴剧院”，是当时绍兴最大的剧院。浙江绍剧团经常在那里演出。下午晚上两场分别叫“日场”和“夜场”。“夜场”票价贵，我“看不起”，只好看“日场”（“日场”下半场可以半价进入），我从小喜爱文史，酷爱表演忠奸斗争的绍剧，可当时我这个初中生半价的钱也拿不出，只好在学校“课外活动”时间偷偷地从剧院边门出口处溜进去。至今还记得有过一次被抓住、剧院人打电话叫我在一初当校医的父亲交钱领人的经历！
长话短说，绍兴地区有两个剧种：绍剧和越剧。前者豪放，后者婉约，我的性格决定了我只能喜欢前者。我是看着十三龄童的戏长大的！十三龄童长我十岁，5-60年代正是他的绍剧艺术鼎盛时期。凑巧，我后来的工作单位树人中学与绍兴著名的“三道街”为邻，文革后期“复课闹革命”，第一届初中生中有一位王双庆，正好是十三龄童的小弟，我教语文，批过他的作文《我的家史》，写的是抗战时期他父母与大哥逃难等等。因此我60年代就知道十三龄童小名“双喜”，大名“王振芳”。还有，绍兴民间流传的十三龄童艺名含义，不但有“13岁挂牌演出”，还真有“要赶超六、七龄童”之意。双庆现居杭州，他大哥去世后，最近几年几次来我家看我，送我不少十三龄童书集和录音资料。
限于篇幅，本文结尾稍微谈几句我的绍剧观。上世纪30年代兴旺于上海“老闸大戏院”的就是京剧、绍剧、越剧三大剧种，时下越剧炙手可热，号称“全国第二大剧种”，可绍剧，听说是“面临危机”！说实话，我不认为如此！我认为绍剧可谓最接近京剧的一个地方剧种。30年代上海就有这样一种说法：“京剧可演的戏，绍兴大班都可以演。”不但如此，我还认为，绍剧京剧共有的剧目，有时绍剧甚至优于京剧！例如京剧《遇皇后》，绍剧戏名《断太后》，更加确切而文雅。同是这出戏，绍剧移植后加上太后义子范仲华这一人物，以突出孝道。又如，《斩经堂》一剧，女主角（王莽之女吴汉之妻）京剧原名“王兰英”，绍剧移植后改为“王玉英”，前者一听就是小家碧玉的名字；后者就是大家闺秀的名字了。另外例子很多，限于篇幅，就写这几例。
总而言之，我是绍兴人，我是一个绍剧迷，我认为绍剧是一个与历史文化名城绍兴息息相关的文化因素，它理所当然地应该列入中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，而不是第四批。浙江绍剧团既然改为“绍剧艺术中心”，就应不计票房价值，多多演出。我现在身在杭州，杭州人有一句话：“杭州萝卜绍兴种。”我这一代的前一代杭州人有四分之三原籍绍兴。所以绍剧在杭州的“客源市场”非常之大！希望绍剧团多多来杭演出，也要争取多多露面于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！
（作者周进步，原载-3-16《绍兴日报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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